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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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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

羅知府一行在花山逗留了兩日, 參觀了花山石的開采加工, 考察了富貴棗的種植,對唐挽能夠因地制宜發展林牧業的做法表示了讚賞。鑼鼓儀仗在花山縣敲敲打打來回轉了幾圈, 終於又敲敲打打地離開了。

羅知府走後不久, 對花山的嘉獎就發到了各縣。閆志高坐在正堂,聽府衙派來的文掾官聲情並茂地朗讀著嘉獎文書,心思早飄到了別處。

文書讀完,閆志高道:“辛苦趙文掾了, 吃過午飯再走吧。”

“我後面還有兩個縣要去,就不多留了, 閆知縣咱們改日再聚。”趙文掾笑道。

“也好, 請。”閆志高親自相送往外走,隨口問道, “趙文掾可是要去花山嗎?”

“不不, 去花山的另有其人。”趙文掾說著,慢下了腳步,道,“聽說閆知縣和花山那位縣令,私交不錯?”

閆志高欣然點點頭:“有些交情,怎麽?”

“那就奇怪了, ”趙文掾道, “說起來這花山書院是你銅冶縣和花山縣合辦的, 嘉獎令上如何只有花山縣的名字?我聽說您為了這書院的審批費了不少心血呢。我是替您不值啊。”

這事兒閆志高本沒有在意。經他一提, 反而覺得心裏不是滋味。如果嘉獎令上只寫了唐挽一個人的名字, 那這政績也就沒自己的份了,這還怎麽給小閣老留好印象呢?

趙文掾又說道:“我聽說那唐知縣是個慣會過河拆橋的主,以前蘇州那位知府就被她坑得丟了性命。閆知縣,防人之心不可無啊。”

閆志高心頭一凜:“蘇州知府如何?”

趙文掾卻深谙話說三分的道理,擺擺手道:“失言了。閆知縣好自為之,告辭。”

他這沒說完的話,卻在閆志高心裏種下了病根。

卻說這嘉獎令幾乎在同一時間傳入了花山。縣衙在四方街搭了高臺,請文掾官上臺宣講,吸引了百姓們圍觀,共同分享榮譽。唐挽立於高臺上,目光越過黑壓壓的人群,就見人海盡頭一輛青蓬馬車,和兩個白衣青年。

“這就要走了嗎?”身後人群散盡,方才還喧囂熱鬧的街頭漸漸落寞下來。唐挽來到馮晉陽和沈榆的面前,眼中不免失落。

馮晉陽點點頭:“我和瑞芝打算去潯陽看看馮楠君。”

“也好,”唐挽道,“我準備些禮物,有勞二位幫我帶過去吧。我俗務纏身,不能親自前往,請替我向馮楠告個罪。”

沈榆笑道:“他也不會怪你的。”

唐挽四下看了看,問道:“怎麽沒看見元朗?”

馮晉陽與沈榆對視一眼,道:“元朗說不喜歡離別場面,所以讓我二人前來辭行,他先行一步了。”

唐挽心頭有些失落。每一次都這麽來去匆匆,還不如不來的好。失落之餘,仍要恭恭敬敬與另外二人作別,並且親自送他們到了縣界,目送那馬車走遠。

唐挽轉頭回了縣衙,心下的悵然半分也沒有好轉,反而愈發難過了起來。她就想不明白了,告個別就怎麽了?就這麽不辭而別,覺得自己很厲害麽?以後還見不見面了?

不見了!見了也不理他!唐挽自己在心裏把元朗罵了好幾遍,越罵越生氣。

雙瑞一直在大門前候著,見唐挽回來了,便小跑著迎上前,說道:“公子,喬叔來信了。”

“說什麽?”

“說是夫人身體已經大好了,已經從洛陽啟程。估計月內就能回來。”

唐挽點點頭:“吩咐府裏好好收拾打掃,迎接夫人。”

“哎!還有一件事……”

雙瑞還沒說完,唐挽已停下了腳步,看著他,問道:“你看我的臉,像是很高興的樣子麽?”

雙瑞果真仔細看了看,搖搖頭:“您的臉都快臭出這條街了。”

“那就別煩我。”唐挽道。

雙瑞挑眉,應了一聲:“好嘞!”

唐挽往後院書房去。剛穿過垂花拱門,忽見對面花木掩映的廊子底下,立著一個白衣身影。

唐挽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。努力眨了眨眼睛看了看,果然就是元朗。他一手負在身後,一手拿著折扇,正在逗弄籠子裏的八哥。

“雙瑞,雙瑞!”唐挽叫道。

“公子,”雙瑞瞬間出現,“您叫我?”

“那……那是元朗?”唐挽擡手一指,“我沒看錯吧。”

“沒錯啊,就是謝公子,”雙瑞道,“他老早就到了,一直等著您呢。”

“那你怎麽不跟我說?”唐挽怒道,“越來越惰懶了!”

雙瑞癟了癟嘴:“剛想說來著,您不讓我煩您啊!”

唐挽心裏的愁緒早就一掃而光,擡手彈了雙瑞一個腦崩,道:“改天再收拾你!”

“這怎麽還喜怒無常的呢,”雙瑞揉著腦門,看唐挽腳步輕快地往裏走去,淚眼望蒼天,“喬叔啊,您可快回來吧!您再不回來我可就要死這兒了!”

鳥籠子是用竹條編就,掛在書房前的棗樹枝上。籠子裏的八哥機靈活潑,一身羽毛黑亮黑亮,讓人看著喜歡。這是當初淩霄坐月子的時候,唐挽買來給她解悶的。淩霄教它叫“夫人”,可怎麽教都教不會,於是認定這是一只笨鳥,又丟給了唐挽。唐挽便將它掛在了書房外的樹枝上,每日添些糧食清水,也不管它。

“回來了?”元朗隨口對唐挽說道,手裏的扇子逗弄著籠子裏的鳥。

“你怎麽沒走?”唐挽負手,一副無所謂的語氣。

元朗一怔:“怎麽,馮晉陽他們沒跟你說?”

“說什麽?”

“我不走了,”元朗道,“我上了折子,說編寫史料需要外出采風,請了個無限期的假。翰林院已經準了。”

“當真?”唐挽又驚又喜。

元朗看著她,道:“翰林院左右也不缺人。不過我看你這花山書院,倒是缺人的很。我來做個教授,你看如何?”

“太好了!”唐挽跳起來抱住元朗的脖子。元朗最近被她抱習慣了,也覺得很快活,笑容爬上嘴角。

“那我以後可要叫你先生了。”唐挽笑道。

“你叫一個來聽聽。”元朗道。

唐挽正了正衣冠,拱手行禮,道:“先生在上,學生這廂有禮。”

元朗折扇打開,扇著胸口,道:“頗為中聽。”

“先生,先生……”唐挽一疊聲地叫,元朗看著她笑。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:“夫人!”

唐挽第一反應是淩霄回來了,嚇了一跳。四處張望,發現並沒有人。又聽一聲“夫人”傳來,循聲望去,原來是那只八哥。

這只鳥實在奇怪,當初淩霄那麽費勁地教,也沒見它開口,今日怎麽突然開竅了?

“不是夫人,是先生!”唐挽糾正道。

“夫人!”八哥有自己的想法。

“先生!”

“夫人!”

唐挽無奈地笑了笑,對元朗道:“這只鳥不老正經的,我們不要理它了。”

因為唐翊的緣故,唐挽不敢讓元朗住在家裏。好在書院的館舍已經修建好了,唐挽命人將主教授的房間收拾出來,讓元朗住在那裏。

唐挽至今也沒想好該怎麽向元朗解釋自己已經結婚,並且還有了兒子的事實。她確確實實在打了幾回腹稿,可是每次見著元朗,不知為什麽就先露了怯。

怎麽說呢?

“元朗,我結婚了。你猜怎麽著,我老婆你認識,就是當初你不讓我和她玩的那個玄機;啊,對了,我還有了個兒子,叫唐翊,對就是你打算給自己兒子留著的那個‘翊’。哈哈,意不意外,驚不驚喜?”

唐挽在心裏過了一遍說辭,覺得這樣不妥。驚喜是肯定沒有,意外倒是絕對。依元朗的脾氣,估計會拔劍砍自己。

唐挽覺得很痛苦。日覆一日的痛苦裏,她就這麽日覆一日地拖了下去。

唐挽一直知道元朗是世家名門之後。可是“名門之後”這四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麽,唐挽直到最近才有了深刻的體會。

打從元朗出任花山教授的消息傳出去開始,慕名前來拜訪的文人雅士便絡繹不絕。其中有詩人文豪、有書畫名士、有經學大家。許多曾經只在書本的註解中見過的名字,都紛紛的出現了。相詢之下才知道,他們大多曾是謝家的座上賓,有的是元朗的老師,有的是元朗的伴讀。唐挽這才明白,世家的身份並不在財富,也不在權勢,而在於與高尚者為伍,在人傑中成長。

如果不是這些名士的陪伴,哪有如今舉世無雙的元朗呢。

騷人雲集,名士齊聚,花山一時間風雅了起來。大街上隨處可見廣袖寬袍的士人行走,或高談闊論,或吟誦詩篇。百姓們也有樣學樣,見了面拱手行禮。小商販們為了招攬生意,也一改之前“老爺、客官”的稱呼,統一稱“先生”。

馬車在山門前停下。雙瑞將小凳搬下來,扶著唐挽下車。此時已近暮春,入目綠意盈盈,愈發顯得那紅色山門氣勢恢宏。元朗背對著大道站在山門前,身後跟著幾個青衣皂緣的學生。學生們有的拿紙,有的捧硯,有的執筆,規規矩矩跟在元朗後頭,都擡頭望著天。

唐挽走到元朗身邊,也擡頭去看,卻什麽都沒看見。於是問道:“你這是看什麽呢?”

“我打算給這山門寫一副對子。”元朗道,“剛寫了個上聯,正在琢磨下聯。”

唐挽最喜歡對對子,聞言一笑,道:“你說來聽聽。”

元朗道:“你看,由此山門而入,是我們書院的中軸大道。大道通南北,分東西。往東那個高塔是鐘樓,主晨讀;往西那個高塔是鼓樓,主晚課。這一朝一暮,一鐘一鼓,便是學生們的一天。朝朝暮暮,十年寒窗,才能登天子之堂。所以我這上聯就有了。”

元朗清了清嗓子,道:“暮鼓晨鐘,驚醒公卿將相。”

“為何要用‘驚醒’一詞?”唐挽問。

元朗負手,向東北方眺望,道:“我多希望此處的鐘鼓,能敲醒朝中那群昏睡的人。”

唐挽卻轉身,望向不遠處阡陌縱橫的小縣城,道:“我的下聯有了。”

元朗挑眉:“說來聽聽。”

“舊章新義,化育士農工商。”唐挽道。

元朗在心裏咂摸了一會兒,道:“此處士農工商齊備。問題是這‘舊章新義’又作何解?”

唐挽一笑,拉著他來到馬車前。雙瑞將車簾掀開,之間裏面經書黃卷堆了整整一車。唐挽道:“我一直琢磨著給書院重新編一套教材。如何?”

元朗雙眼一亮:“有點意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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